她約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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她約見
她努力維持著面部肌肉，讓自己的表情在別人看起來一如平常。
然而此時她的心跳速度比數學考試收卷前的十五秒還要快，從脖子到耳朵，像過敏了一樣有粉紅色的灼熱蔓延。
“那您可以看一下我們這邊的新品，Tiffany Keys 系列Woven鑰匙項鏈，同樣是18K 玫瑰金鑲鉆……”
周黑雨咳嗽幾聲，打斷櫃臺小姐的背書式講解：“我可能不太需要，它們看起來不是特別適合我。”
“或許您覺得這個款式無法match您青春活潑氣質，太成熟了。”櫃臺小姐道，“雖然您手上這款限量Fleur de Lis鑰匙已經沒有了，但是我們許多日常款的飾品也是很多年輕用戶的選擇，十分有購買價值。比如Tiffany T 系列Smile 項鏈。”
“看！像不像一個笑臉？鑲嵌圓形明亮式切割鉆石，鉆石總重大約有0.1克拉。您不喜歡？如果您執著於Tiffany Key系列，又覺得Woven不合眼緣，那麽這款Tiffany Victoria鑰匙吊墜可能也是很好的選擇……”
她的語速越來越快，像個喋喋不休的老教師。
周黑雨試圖冷靜地緩步離開，但走了兩步發現自己順拐了。她偷眼悄悄櫃臺小姐，她在專註於絮絮叨叨鉆石的十六種切割方法，並沒有察覺異樣。
“Tiffany Victoria鑰匙吊墜有18K白金、18K玫瑰金兩種款式。上鑲嵌圓形明亮式切割鉆石，欖尖形切割白色鉆石、梨形切割白色鉆石，總重 1.1 克拉……”
周黑雨手足無措地想要往門外挪動，卻又找不到離開的理由，囁嚅了一會兒，咽了口唾沫，最後好像腦子抽筋了一樣問道：“等等，我想問，你們賣吊燈嗎？”
櫃臺小姐一楞，隨即笑道：“抱歉小姐，我們和主營含鉛玻璃燈的品牌‘Tiffany Lamps’只有品牌名稱一樣哦。”
“哦，”周黑雨回了她一個假笑，“太可惜了，這裏恐怕沒有我要的東西。”
為了增強可信性，她還恰有其事地增加了事件背景：“我朋友家的吊燈被狗撲壞了，是Tiffany牌的。”
“小姐，”櫃臺小姐試圖挽留周黑雨，“雖然您朋友的吊燈無法挽回了，但您如果送給他一副tiffany的飾品，比如這款smile項鏈，或許寬慰到他呢？”
“真的不用了，謝謝。”她指指門外，“我就先走了。”
櫃臺小姐的聲音戛然而止，周黑雨覺得身邊的空氣被白金色的光線狠狠擠壓，像個飽脹的氣球，下一秒就要爆炸了。
但什麽也發生，萬事安寧，櫃臺小姐微笑道：“期待您下次光臨。”
周黑雨似真似幻地看到了自己的背影，正在尖叫著落荒而逃，好像被一只壞脾氣的大白鵝撒著丫子追逐。
可實際上她只是點點頭，往外走幾步，鎮定地拉開玻璃門。
-
臨江別墅區，陳漠河家。
陳漠河雙手插在口袋裏，踢掉靴子。
他腦袋上掛著無線耳機，B&O Beoplay H95，張揚的紅色，張揚的頭戴式，極其強硬地單獨框出來一個場域，將他和周圍人隔絕開來。
王哲關上門，把鞋櫃前歪了的靴子擺整齊，一個系著圍裙的幫傭小姑娘悄無聲息跑過來，在他耳邊說了幾句。
王哲面色一變，緊幾步上前，走在陳漠河前面。
“怎麽了？”
他拉開耳機，幾句歌詞和著鼓點洩出來。
王哲道：“陳董剛才回來，摔了個青花的三才杯，又走了。”
陳漠河點點頭，重新帶上耳機。
郭華正坐在雕花降香黃檀木的太師椅上，擺弄著腕子上滴翠的玉鐲，體態優雅得換身旗袍就能去老上海搖扇子。
她聽到了關門聲，把茶碗放在桌子上一整套茶具的旁邊。見陳漠河出玄關走過來，出聲叫他。
“你過來。”
或許是Beoplay H95的著耳效果和降噪效果都過於優秀，陳漠河沒聽見。
“陳漠河！”
她高了八度的聲音刺穿了包裹著霧感皮革的記憶海綿，又穿透了耳機的主動降噪屏障，陳漠河撥下耳機，看向母親。
指指茶幾上放著的手機。
“你看看。”
陳漠河拿起手機，點了播放按鈕，節奏感極強的歐美電子舞曲炸響。
和紅色耳機裏播放著的是同一首歌，不過是更為激烈的remix版。
主視頻界面上是他下午在迪士尼大劇院跳舞的錄像，有人加了濾鏡，換了背景音樂，傳到網上去了。
上傳者別出心裁地在幾個重音節點調了變速濾鏡，讓他每一次踢腿、每一次擡眸、每一次衣角翻飛，都極富張力地沖擊觀眾眼球。
他看了一會兒，覺得太吵鬧，吵得眼睛發酸，點屏幕暫停了視頻。
巨大的暫停按鈕像休止符，和APP的導航框同時出現的，是灰白心形的點讚按鈕，上面漂浮著數字“126w”。
該條視頻在全網收獲了一百二十萬個點讚，但他的母親並不喜歡。
郭華抿了口茶，道：“很高興吧？去迪士尼轉了一圈，就成網紅了。”
陳漠河把手機放下，面無波瀾地聳聳肩：“這難道會改變什麽？”
“不要帶著耳機和我說話。”
陳漠河把耳機放下，和那些古色古香的高貴茶具放在一起。
它絲毫不知主人自己已經脫離了主人的控制，發聲單元仍然流暢地吐出跳躍的節奏。
郭華伸手，擺弄了一會兒把耳機關上。客廳裏一片靜謐，只剩下魚缸裏過濾水泵換水不易察覺的淅瀝聲。
她黑玉一樣的眼睛審視著陳漠河的神情，隨後搖搖頭，吐出兩個字：“不會改變。”
她停了一會兒，意識到自己的語氣太過強硬。在一個傳統的家庭這不是一個母親應該扮演的角色，於是拿出柔和的姿態，溫言軟語地告誡：
“我說過，如果你喜歡街舞，可以，我不反對，即使這種舞蹈形式對於我們來說過於新潮也沒關系。等到你把美國商科念完，能夠接手你父親的產業，業餘時間搞搞娛樂，辦個街舞團，搞街舞演出，欣賞街舞表演，投資街舞生意，我們沒有一點意見。但是你把大好時光花在練習街舞上，去斟酌動作、琢磨節奏，就太得不償……”
“我知道。”陳漠河打斷她，這話他們已經翻來覆去、正著說反著說念叨了很多遍。
言簡意賅地概括就是：玩玩可以，作為長期投資就沒必要了。
對於任何一項他喜歡，但投資收益比堪憂的項目，他們總是巧妙地找到兩者之間的節點，將其扼殺在“玩玩兒”的時候。
郭華輕嘆了口氣：“你知道就好。”
西裝裙的助理敲敲門進來，剛要說什麽就被郭華按下去。
她站起來：“明天你比賽完，立馬就到墨爾本去準備SSAT。”
她沒有征求陳漠河的意見，拿起桌上的手機，語氣稍微柔和了一點：“早點休息吧。”
陳漠河斂住眼睛，拒絕和她對視。
郭華出去了，助理關上門跟著她出去，低聲說：“京皇的劉總又來電話了。”
“你和他說我的意思不變，他不可能進娛樂圈。”
“明白了。只是……這件事不用問過先生嗎？”
“不用，這方面他比我還古板。”
“還有，夫人，剛才那個星探已經送到警察局去了。”
“嗯，別讓我在看見他。”
陳漠河仰頭靠在椅背板上。
這太師椅價格昂貴到全海京也首屈一指，但是坐上去很難受，無論是完全不貼合人體曲線卷雲搭腦，還是椅背上刻著深浮雕雲龍紋的三段隔堂，都膈得人全身疼。
坐骨、腰椎、頸椎，都被堅實細密的黃花梨抵著，只要有身體有半點角度差異而不能和椅子完全貼合，動一動就像有塊粗糙的石頭在骨頭上碾摩。
陳漠河不理解爸爸媽媽為什麽那麽喜歡這空有其表的椅子。
“嗡！”有人來電。
他現在不想說話，手伸進口袋，空望著對面游來游去的魚群，沒看來電顯示，便將響鈴摁滅。
他撥開靜音鍵，把手機扣在茶幾上。
王哲走過來，瞧了眼在茶幾上嗡嗡作響的手機，和閉著眼的陳漠河，在震動聲中匯報：“夫人讓您明天晚上走之前，去參加一下趙玉吉的生日宴會，因為都是小輩兒，她和先生就不去了。”
“嗯，”陳漠河沒睜眼，“你去幫我挑個活潑點的禮物。”
“好的，我這就去。”王哲往門外走幾步，猶豫著停頓一下，又返回來，對陳漠河說：“周黑雨的電話，您不接嗎？”
陳漠河一下子睜開眼，坐直了，把手機從王哲手中抓過來。
這是周黑雨第一次用微信聯系他。
他站起來，撐著窗戶沿，看窗外近在咫尺的浦江在燈光的照耀下波光粼粼，聽她的聲音這麽近又那麽遠地響起：“你明天什麽時候結束比賽啊？我有事情找你。”
周黑雨約了他明天見面，回到賓館，卻看見申玉潔正在收拾東西。
很急迫，傳說中趕著去投胎的那種急迫，發出亂糟糟的聲音。
申玉潔跪在床邊收拾東西，聽見門鎖開啟的聲音，像只驚弓之鳥回頭，看見周黑雨，松了口氣，跑過去抓住她的手道：“周黑黑，咱們回去吧。”
“現在？”
“對！就現在！”
她拿起來手機懟到周黑雨眼前，屏幕上顯示著12306的界面。
“我看了，一會兒十一點二十五就有一班高鐵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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周黑雨咳嗽幾聲，打斷櫃臺小姐的背書式講解：“我可能不太需要，它們看起來不是特別適合我。”
“或許您覺得這個款式無法match您青春活潑氣質，太成熟了。”櫃臺小姐道，“雖然您手上這款限量Fleur de Lis鑰匙已經沒有了，但是我們許多日常款的飾品也是很多年輕用戶的選擇，十分有購買價值。比如Tiffany T 系列Smile 項鏈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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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小姐，”櫃臺小姐試圖挽留周黑雨，“雖然您朋友的吊燈無法挽回了，但您如果送給他一副tiffany的飾品，比如這款smile項鏈，或許寬慰到他呢？”
“真的不用了，謝謝。”她指指門外，“我就先走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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但什麽也發生，萬事安寧，櫃臺小姐微笑道：“期待您下次光臨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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-
臨江別墅區，陳漠河家。
陳漠河雙手插在口袋裏，踢掉靴子。
他腦袋上掛著無線耳機，B&O Beoplay H95，張揚的紅色，張揚的頭戴式，極其強硬地單獨框出來一個場域，將他和周圍人隔絕開來。
王哲關上門，把鞋櫃前歪了的靴子擺整齊，一個系著圍裙的幫傭小姑娘悄無聲息跑過來，在他耳邊說了幾句。
王哲面色一變，緊幾步上前，走在陳漠河前面。
“怎麽了？”
他拉開耳機，幾句歌詞和著鼓點洩出來。
王哲道：“陳董剛才回來，摔了個青花的三才杯，又走了。”
陳漠河點點頭，重新帶上耳機。
郭華正坐在雕花降香黃檀木的太師椅上，擺弄著腕子上滴翠的玉鐲，體態優雅得換身旗袍就能去老上海搖扇子。
她聽到了關門聲，把茶碗放在桌子上一整套茶具的旁邊。見陳漠河出玄關走過來，出聲叫他。
“你過來。”
或許是Beoplay H95的著耳效果和降噪效果都過於優秀，陳漠河沒聽見。
“陳漠河！”
她高了八度的聲音刺穿了包裹著霧感皮革的記憶海綿，又穿透了耳機的主動降噪屏障，陳漠河撥下耳機，看向母親。
指指茶幾上放著的手機。
“你看看。”
陳漠河拿起手機，點了播放按鈕，節奏感極強的歐美電子舞曲炸響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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主視頻界面上是他下午在迪士尼大劇院跳舞的錄像，有人加了濾鏡，換了背景音樂，傳到網上去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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她停了一會兒，意識到自己的語氣太過強硬。在一個傳統的家庭這不是一個母親應該扮演的角色，於是拿出柔和的姿態，溫言軟語地告誡：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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郭華輕嘆了口氣：“你知道就好。”
西裝裙的助理敲敲門進來，剛要說什麽就被郭華按下去。
她站起來：“明天你比賽完，立馬就到墨爾本去準備SSAT。”
她沒有征求陳漠河的意見，拿起桌上的手機，語氣稍微柔和了一點：“早點休息吧。”
陳漠河斂住眼睛，拒絕和她對視。
郭華出去了，助理關上門跟著她出去，低聲說：“京皇的劉總又來電話了。”
“你和他說我的意思不變，他不可能進娛樂圈。”
“明白了。只是……這件事不用問過先生嗎？”
“不用，這方面他比我還古板。”
“還有，夫人，剛才那個星探已經送到警察局去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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陳漠河不理解爸爸媽媽為什麽那麽喜歡這空有其表的椅子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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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撥開靜音鍵，把手機扣在茶幾上。
王哲走過來，瞧了眼在茶幾上嗡嗡作響的手機，和閉著眼的陳漠河，在震動聲中匯報：“夫人讓您明天晚上走之前，去參加一下趙玉吉的生日宴會，因為都是小輩兒，她和先生就不去了。”
“嗯，”陳漠河沒睜眼，“你去幫我挑個活潑點的禮物。”
“好的，我這就去。”王哲往門外走幾步，猶豫著停頓一下，又返回來，對陳漠河說：“周黑雨的電話，您不接嗎？”
陳漠河一下子睜開眼，坐直了，把手機從王哲手中抓過來。
這是周黑雨第一次用微信聯系他。
他站起來，撐著窗戶沿，看窗外近在咫尺的浦江在燈光的照耀下波光粼粼，聽她的聲音這麽近又那麽遠地響起：“你明天什麽時候結束比賽啊？我有事情找你。”
周黑雨約了他明天見面，回到賓館，卻看見申玉潔正在收拾東西。
很急迫，傳說中趕著去投胎的那種急迫，發出亂糟糟的聲音。
申玉潔跪在床邊收拾東西，聽見門鎖開啟的聲音，像只驚弓之鳥回頭，看見周黑雨，松了口氣，跑過去抓住她的手道：“周黑黑，咱們回去吧。”
“現在？”
“對！就現在！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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